儿童性教育的分寸该如何拿捏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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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阅读需要主张』

这两天，“儿童性教育”话题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。

起因是杭州萧山一位家长发微博表示，发现女儿的性教育读本中出现了部分过于直白的、描述人体生殖器官的词汇，包括“阴茎”、“阴道”等。随后，有其它微博网友也上传了读本内容，指出读本中对男女性交过程的描绘过于露骨。

“保护好身体的隐私部位”一节教材内页

许多年以来，我们一直在说中国不够重视儿童性教育。但等到儿童性教育读本出现，其中的内容又令大人们感到尴尬。有的网友认为性教育应当多采用打比方、做类比的方式，不应当教给儿童生殖器名称；也有网友认为性教育就需要直白、简单。

对于儿童性教育，合理的分寸和方式该如何拿捏？这套教材是否是一套合适的儿童性教育读本？对于这些争议，书评周刊专访了专注于家庭心理、儿童心理研究与咨询的心理学家宫学萍。

　　采写｜新京报记者 张畅

我国的性教育整体起步较晚。2002年1月，我国第一部关于青春期性教育的系列教材在争议中出版，性教材才终于得以公开进入课堂。2016年《中国性教育现状报告》显示，我国青少年获取性知识的主要渠道是“文艺、影视作品、漫画、网络资讯”（占32.2%）；其次是色情光盘（24.4%）。而在当下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，性教育在义务教育体系中仍然居于末位。

在农村，性话题依然是禁区；在城市，性教育课程因为没有统一教学大纲，加上教师缺乏专业培训，这些课往往为重点学科让路，最终难以开展。在迫切需要性教育的青春期阶段，却面临着“老师挑着讲，学生偷着听”的窘境。家庭性教育的疏忽，中小学性教育的缺席，让原本应在幼儿阶段进行的性教育，一路推迟到大学。而即便是在大学，虽然国内的一些高校，比如首都师范大学、成都大学、北京师范大学、浙江大学等已经做出表率，但性教育依然“迟到了”。

性教育的缺乏和时间错位，使得很多人在成长过程中难以正视身体和性，心理和生理上的问题慢慢累积，最终在好奇心和羞耻心的双重挟持之下，酿成不良后果。我国每年人工流产至少1300万例，其中重复流产率占50%，人群中未婚占40.45%，未成年人比例达50%，有60%的年轻女性完全不了解人流的不良影响，即进行堕胎手术。

相较之下，西方文化将性视作自然的生理和心理现象，是人拥有的珍贵礼物。早在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，欧美一些国家就在中小学开设性教育课程，不仅有性教育专职教师的培训，而且已形成相对完整的内容体系。在性教育的年龄问题上，澳大利亚、美国、瑞典等国家都提前到幼儿阶段，并针对不同年龄阶段设置课程内容。

在瑞典，1942年开始对7岁以上的少年儿童进行教育，小学传授妊娠与生育知识，中学讲授生理与身体机能知识，大学则侧重于恋爱、避孕和人际关系上。1966年，瑞典开始通过电视节目进行性教育。

在美国，儿童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学习生育、两性差异、性道德、性心理等方面的知识；初中讲授生育过程、性成熟等；高中则偏重婚姻、家庭、性魅力、同性恋、性病、卖淫、性变态等方面的学习，并发放避孕套。如今，全美14个城市的32所公立学校设立了性咨询室，面向儿童和青少年，内容对教师和家长保密。

邻国日本文部科学省出版的小学第一册《卫生》教科书，封面上就有女性和男性身体和性器官图。小学每年有特别讲座，讲解男女身体的差别，月经和怀孕等内容。初中则宣传避孕和性病知识。高中的体育保健课和家庭生活课则涉及避孕、流产、性病、艾滋、性道德等内容。由专家学者组成的“协助者协会”则负责向学生提供性咨询和性教育，并编写性教育指导手册。

如今，年轻妈妈们已经意识到性教育的重要性，一般不会再对性讳莫如深，编造出“你是从垃圾桶捡来的”之类的谎话敷衍孩子。但大部分家长仍然不知道应该从何时起对孩子进行性教育，如何抓住他们成长过程中的时机，以怎样的形式进行性教育。为此，我们特别邀请到心理咨询师、儿童心理学专家宫学萍，谈谈性教育的那些事。

专访宫学萍：

先安抚家长，再对孩子进行性教育

 宫学萍，专栏作家，资深心理咨询师。专注家庭教育、儿童心理教育。

1

第一步是要关心父母，而不是批评他们

新京报：作为一名资深的心理咨询师，在工作中有没有遇到过和性教育相关的案例或问题？

宫学萍：个体治疗过程中，我遇到过这样的孩子，他们经被迫或懵懂地，经历过性。最让我痛心的，是他们明明经历过，却不知道那是什么。一些受到伤害的孩子，包括被性侵，还有被教唆发生同性性行为的孩子，内心都有一种隐匿的愤怒，却无处发泄，也不知道怎么求助。这些给他们后续的生活带来非常大的痛苦。一些印象深刻的案例比如：有一位上小学的孩子有强迫性手淫，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，也不想这么做，但却控制不住。他会在学校考试的时候进行手淫，最终被迫转学。还遇到过班里有一个小男孩分发色情图片，家长们非常紧张和愤怒，找到学校。

在这些案例中，家长们不知道怎么办，孩子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。如果家庭的性教育做得好，这些其实不是什么大事。所以我很想跟家长们做科普类的宣传，如果在孩子生命的前六年做好这些工作，后续会轻松很多。很多家庭会强调这个社会怎么了，这个时代怎么了，其实我们更需要从家庭的层面，增强家长和孩子对“性”这一话题的把控感和自信心。

《珍爱生命》教材内页

所以我一直想要做儿童性教育，但一直被市场打击。如果我去讲：如何提高孩子记忆力和注意力，来听的家长很多。但讲性教育就没人来。后来我想和学校合作，普及性教育，但家长们觉得“不用”、“没有必要”。推广性教育特别困难，因为如果讲的对象并没有听的愿望，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。思潮的东西本来就是波浪式的运动，有先行者，有跟随者，有旁观，还有迟疑和抵制。这个过程不是说一个人就能完成的，而是需要每个人的参与。

新京报：家长普遍对性教育感到恐慌，或尴尬，或难以启齿。这种恐慌和尴尬的来源究竟是什么？性教育工作者面临的这一难题时，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法？

宫学萍：这种恐慌来源于空白，不只是教育空白，还有文化空白。性在我们的文化中是个禁忌话题，能避开就避开。为什么大家那么抵触性？为什么我们讲的课没人听？因为我们知道它的重要性，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理解。而性教育工作者在推广性教育的过程中，往往忽视了这个问题——每个人在生活中的身份并不是学生身份。

有些家长自己接触到这些知识，都感到“吓一跳”。对未知的事情感到恐惧，是人类的本能。中国要谈家庭性教育，渴望性知识能到达孩子那里，第一步就要关注孩子身边的大人，知道他们为什么尴尬、恐惧，为什么觉得困难。所以性教育工作者们，首先要关心这些父母，而不是批评他们。因为这些父母在自己成长过程中，没有经历过性教育，在这方面是空白的。我们应该试着陪他们去了解：性吓不到我们。因为大脑负责恐惧的部分充血时，认知脑是不运作的，说白了就是人害怕的时候脑子不转。所以要对家长的情绪充分共情之后，才能讲理智和逻辑，才能开展对儿童的性教育。

2

孩子问到哪一层，你就答到哪一层

新京报：如何评价最近备受争议的《珍爱生命——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》？

宫学萍：其实这套书非常好。里面用的图都是孩子能够理解的，并且现实中可能出现的生活情境。比如在网上传的比较多的那几张图，其实是在向孩子传达如何拒绝成年人，保护他们远离性侵或性骚扰。这个逻辑，在西方的性教育体系中，已经形成共识：第一步是说No，学会对大人说不。第二步是Go，离开现场。第三步是Tell，回家后告诉家长。这个课本里的图很好地解释了这个过程。只是对于那些并不了解性教育和儿童心理发展的人而言，这些图没办法接受。

新京报：一些家长经常会产生这样的疑问：给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讲性，他们能不能理解？从小就对孩子进行性教育，这么做的必要性何在？

宫学萍：举个例子。在美国，有个七岁的小女孩，经常在学校里和老师说：Uncle X put his thing in my pocket。很长一段时间，老师不知道她在说什么。之后一个老师通过和她聊天才发现，孩子长期被邻居性侵。为什么孩子多次求救无果？因为小时候她问妈妈自己从哪里来，她妈妈说她是从妈妈的pocket里来的。所以当这个女孩要求助的时候，不知道阴茎和阴道叫什么。早期性教育的一点疏忽，就给孩子带来巨大的伤害，可能需要用三十年从心理上去消弭这件事。性侵犯发生越早，伤害越大；而性教育开始越早，孩子受到伤害的可能性越小；在这方面对孩子说得越多，孩子就越安全。

美国性教育教材

有些家长可能会问：为什么要给孩子讲这些“肮脏”和“尴尬”的事？他们自己就是在懵懂状态中过来的，觉得无所谓。但一件事在现实中发生之前，家长作为孩子的向导，有责任和义务事先告诉孩子：哪些是对的，哪些是不对的，哪些需要提防。语言就是把间接的经验，以一种非实际的方式传达给别人，帮助一个人了解世界和自我。这样，孩子就可以在一件事没发生前，有所认识，增加对这件事的把控感，从而保护自己。

为什么少女怀孕的案例那么多？包括师生恋之后学生被老师诱奸？这些当事人，在做这件事之前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。特别是当家庭给的爱不够，造成一个女孩自卑、自我价值感极低，她不知道除了自己的身体之外，自己还能给对方什么。这是很可悲的。

新京报：家庭的性教育应该如何进行呢？很多家长虽然知道性教育很重要，却不知道该如何入手。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？

宫学萍：我们强调要用坦诚和平静的语气给孩子解释性。家庭性教育和学校教育不一样，不强调某一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。家庭性教育除了包含性知识和性常识，还有更重要的——亲子关系的建立。

首先，家长给孩子讲性，不会对他造成伤害。在孩子在现实中有性方面的感受之前，当孩子内心没有疑惑的时候，你即便把答案给他，他也听不进去。等孩子开始问了，说明他有所觉察，就需要我们通过语言给他以确认。语言不是魔法，不能直接导致行为。

《珍爱生命》中对怀孕、生产过程的描绘，被不少网友认为“过于直白”。

比如，孩子三四岁的时候，会问妈妈自己是从哪里来的。你就可以回答：从妈妈肚子里来的。他就不问了，因为他问的不是性，而是问的自己，确认自己不是“外面捡来的”。长大到五六岁，孩子会关心人体是什么，以及人的每个器官。这时候，你可以和他讲他是怎么出生的：是从阴道生出来的，还是剖腹产生出来的。也可以和他讲清楚阴道和尿道的区别。总体的原则就是：孩子问到哪一层，你就回答到哪一层，要看孩子的具体反应。

需要注意的是，如果孩子问，你一定要答。如果你不回答，或者遮遮掩掩，损伤的是你们之间的基本信任。孩子都是配合家长的，他能感受到你的拒绝：如果你不讲，他就不会去问，这些问题就会慢慢累积下来。等到他到了青春期，遇到恋爱问题，情绪和生理上的问题，他会放弃向家长寻求帮助，也不会和你分享。因为他已经不信任你能给出答案了。所以，家长不要辜负孩子对自己的信任。要主动去面对他的疑惑。

3

正确的没传达，错误的才会占据孩子大脑

新京报：从儿童心理学的角度，儿童对于性的概念是如何建构起来的呢？

宫学萍：两三岁的小孩只知道世界分为大人和小孩，对世界的认识更有现实性。孩子的性心理从三岁之后才有的。从三岁开始，孩子的认知发展能力才对世界有向外的探索，比如男人、女人等概念。一开始，孩子会从外在的特点去分别男女，比如头发长短，穿衣风格的不同等，最终他会知道性器官不同才是男女的本质区别。到了五岁，孩子会理解性别的同一性，即：男孩只能是男孩，女孩只能是女孩。之前他们可能会觉得女孩和公主、厨师是一样的，是可变的。到了这个时候，才能看出孩子有没有性别认同障碍。

学前孩子对于性的提问，不是关心成人意义上的性，而是关注世界的运作方式，和对星星月亮、小猫小狗、蜜蜂产蜜、蚂蚁搬家的好奇是一样的。入学，也就是六岁之后，孩子的注意力会转移到物理知识、规律的探索，会通过间接的符号、数理逻辑去了解世界。关注点会在读书、写字上面，而不会关注男女的表面关系。到了九岁、十岁，在荷尔蒙的作用下，开始关注异性，成年意义上的性心理才会出现。性心理出现后，随着身体成熟，会出现性兴奋。性心理出现之前的教育，其实是生理知识教育，只是世界如何运行的一部分而已。

美国儿童性教育教材中对生产过程的解释。

女孩子的性成熟在9岁到11岁。男孩略晚，10岁到12岁。在青春前期，也就是十岁左右，体内分泌荷尔蒙（从表象未必看得出来）。他们会思考：恋爱是什么？为什么爱情有道德？为什么爱会痛苦？这些和性无关，和人的青春懵懂有关。这时候就变成青春期教育了，不是性教育了。

如果亲子关系好的话，父母可以陪他们走一段，做一个非常好的分享者就够了。

新京报：在这些性教育的关键期，家长应该相应采取怎样的方式进行性教育？

宫学萍：孩子两三岁会问自己是怎么来的，上面说过，随着孩子的年龄段不同，讲的方法是不同的。当孩子认识到自己是男是女之后，会寻求很多问题的答案，可以统一回答：男人是什么，女人是什么，婚姻是什么。六七岁上小学之后，孩子会知道性生活是有后果的，要避孕、未成年人不能做爱。要告诉他们，做爱要在自己能负责的情况下完成，因为牵扯到社会责任和社会关系。

比如避孕的话题，要在孩子“能”怀孕之前讲，最好是十岁之前。有时候孩子不想家长睡在一起，是因为他们怕有弟弟妹妹，他们大致了解父母在一起就会生小孩。这时候，家长可以告诉他们，成年人在一起，彼此相爱，会有身体接触，他们会做爱。这些都是没有问题的。但是有的孩子会抗拒，那么你可以告诉他，成年人是有办法让自己不怀孕的，也就是避孕。这里强调“成年人”三个字非常重要。

成功的性教育，孩子在六七岁就应该知道安全套是什么，如果他们好奇怎么使用，可以用香蕉演示给他看。在孩子没有经历一件事之前，先让他们在语言上经历，其实是一种保护。有时候，恰恰因为正确的事情没有事先传达，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才会占据孩子的大脑。

4

性教育读本伤不到孩子

新京报：隐私的观念在性教育中起到很重要的作用，比如从何时起不适于在家中裸体，从何时应该和父母分床睡，不让他人触碰自己的私处等等。那么如何帮助儿童树立正确的隐私观念呢？

宫学萍：三到六岁，首先家长要意识到孩子是有性别的人。可以想象：家里来了客人，客人是异性，你会怎么穿衣说话，你怎么对待客人，就应该怎么对待你的孩子。虽然这个阶段因人而异，或早或晚，但在六岁之前，明确孩子的性别，以及你对待他的方式——这个任务要完成。比如，洗澡时，异性的父母就不应该在现场了。母亲要拒绝孩子摸奶。要和父母分床睡。家庭生活也要分好区域，客厅和厨房是公共区域，卧室和卫生间是隐私区域。如果孩子自慰，你要告诉他，在卧室、卫生间可以做，在公共区域不可以。

为什么很多中国的孩子在这方面晚熟？首先是因为父母对此没有什么概念。从精神方面上分析，是父母不愿意承认孩子长大。我们这个年代的人，因为计划生育，本身人类哺育婴儿的本能需要没有被满足。在生育不被干涉的年代，妈妈身边永远有个婴儿，有了婴儿，大一点的孩子自然就分离出去了，比如分床，或者不在父母身边。因为母亲照顾婴儿的需要没有被满足，就不愿意孩子长大，希望能照顾孩子一辈子。那么孩子的适应能力会下降，探索能力、伙伴能力、人际交流都出现问题。久而久之，会造成孩子心理上的迟滞，缺少自我保护的意识，会损伤孩子在社会关系中的自我认同。这是家庭结构扭曲的结果。

日本儿童性教育教材

隐私观念是父母为孩子设立的，孩子通过父母的行为习得。比如，一个三到六岁的孩子，当他爸爸去厕所，要关门，孩子非要开门，爸爸最终将门关上。他就知道别人上厕所要关门，他自己也一样。孩子就从被拒绝中学会怎样拒绝别人。说No的能力是被大人拒绝的过程中培养的。当我们确认他有这个能力后，就要告诉他：除了医生在医院检查和父母，任何人都不许碰他的私处。这就在第一步预防性骚扰和性侵。

青春期的孩子只是需要人们把生活的框架告诉他：哪些事情可以做，哪些事会带来痛苦或快乐。而不是单一的阻止、躲避、搪塞。只有你信任孩子，愿意和他分享，愿意听他分享，孩子才会觉得你可信。信任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。

新京报：从社会舆论来看，似乎目前的很多家长，并不具备性教育的能力和学习意愿。尤其是针对课本的批评，可以看出整个社会对于性教育的了解还是非常有限的。那么从学校层面介入，对儿童和青少年进行性教育的做法，家长应该采取什么态度？

宫学萍：《珍爱生命——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》这个读本中的知识，本来就是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掌握的。既然家长不管，那么学校就应该介入。如果孩子在这方面有困惑，有人帮助他理解，这是非常好的事。家长所能做的：第一，别添乱，让孩子自己去看、去感受。第二，如果家长有对孩子进行性教育的兴趣，应该陪着孩子看，适当讲解和引导，孩子会从中看出你的真诚。第三，和那些流言蜚语，还有网络上的胡说八道相比，和孩子漫无目的的猜测相比，这些书伤不到孩子。

如果您希望对“儿童性教育”问题有更多了解，欢迎前往喜马拉雅：宫学萍“儿童性教育专辑” 进行收听。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。采写：新京报记者 张畅；编辑：走走；本文未经授权不得转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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